匡慈

For your Gold Experience

【南以颜喻】别在夏夜把酒斟满


说给春风听后有姑娘提议,可以有“说给夏天听”了,所以夏天的故事来了。


我吻你时才低头,吻你如饮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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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别靠我这么近,往那边去点,”周震南抬起肩膀来挤张颜齐,他俩贴在一块儿,就像沙发上摊了两块粘在一起的软糖,你我不分地一点点融化着,“我热。”

 

七月北京的太阳也蒙着霾,远看像从浑水里捞来的,可毒辣非常,是个人甫一出门,瞬间就能湿透额角。

 

他们是昨天凌晨回的北京。正是奔忙的时候,七月也是挨不着枕头的一月,连轴转完一轮,红眼航班一落地,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大别墅。周震南独住一间,等到所有人入睡,张颜齐踮脚溜进他房里,他早已不敌睡魔,横在床上眼皮打架——好在张颜齐也没多余的力气再唠叨,两人在昏死过去前一秒约定,好容易得来一日闲暇,明天说什么也绝不出门。

 

睡到日上三竿,周震南从张颜齐胳膊上醒来,侧着耳朵听了会儿动静。外头静悄悄的,耳边只有张颜齐的酣眠声。

 

周震南推两下搂着自己的胳膊,张颜齐抖了抖眼皮,睁开眼来辨认他,迷糊的样子活像只认生的大狗。

 

周震南忍不住咧嘴笑了,伸出手来揪那张还未舒展的蠢脸,“别睡了,起来。”

 

二十分钟过后,周震南跟张颜齐肩贴肩腿靠腿,头发支棱地坐在沙发上,对着电脑发怔。茶几上散着纸质包装盒,空了,里头的油还没冷,是刘也昨天打包回来的宵夜,微波后两个人分着吃了,稀里糊涂应付了事。

 

昨晚,刘也一面把东西往冰箱里塞,一面偏过头数落背后的周震南,“你明天起来肯定不吃早餐,没人监督你就不吃,我知道的。”周震南正抢夺张颜齐从他头顶摘走的帽子,躬着背像只捉老鹰的小鸡,张颜齐把手藏到腰后,此时刘也柔柔一数落,周震南吓得一踉跄,张颜齐赶忙伸手来扶,也不敢再逗弄他。

 

刘也转过身来看他俩,目光慈爱。周震南脸滚滚地烫,像中学生在早恋现场被抓了现行。

 

“诶,看了那么久,到底看什么?”张颜齐拿肘子顶周震南,他俩在沙发上坐半天了,愣没拿定主意看什么电影来消遣。

 

“你说呢?”周震南又把问题抛给他。他还没醒透,从侧面看微张着嘴,样子有些迷茫,跟翘起的半撮头发呼应着。

 

“反正不看外国片。”张颜齐在这点上挺坚决,出营那阵他把错过的大片一口气补全了,现在闻到爆米花味儿,嗓子眼都发腻。

 

周震南在片库里滑来滑去,眼睛也跟着转动,接口道,“那…看本土的?”

 

本土的意思就是当地,就是他们脚下的京城。两个西南人最终拍板了05年的片子,伍仕贤的《独自等待》,那年他俩一个刚上小学不久,一个还在读幼儿园。

 

“爱情片的内核都是相通的。”周震南把笔记本从大腿上移到桌上,自语,像在说给自己听。

 

张颜齐觉得有意思,戏弄他,“你谈过几次恋爱,就得出这么个结论?”

 

周震南鼻子里哼气,不服输地顶回去,“你又有过几个对象,就着急否定我?”

 

这个问题不怀好意,回答不好就出事。张颜齐心知理亏,周震南头回正儿八经的恋爱是跟他谈的,他却早有前科,于情于理,于周震南不公。他紧张起来,可周震南了不在意,用脚踢他小腿,”别说话,开始了。”说完,天经地义地往张颜齐怀里一倒,像座玉雕的小山落在张颜齐胸膛上,撞得他心脏也停了半拍,再开始跳的时候,真觉得口干舌燥,嘴笨舌也拙。

 

张颜齐的电影看得不宁静。周震南的头颅像颗毛茸茸的刺猬,刺得他专不了心。他分开神去向下看,发现周震南居然也有双眼皮,就像用指甲在面团上掐出的印子那样浅。再朝下,红嫣嫣的唇一出一进地吸气吐气。张颜齐心说,白天和黑夜,所有适合在夏天做的事情,都要由那么一张嘴唇讲出来,才配奏效,才够撩拨男男女女的心。

 

十四年前的李冰冰演刘荣,明媚清纯,如同挂在枝头被催着熟的果子,摇曳着和北京的夏天一同生辉。可张颜齐的心全不在那儿,体内有汹汹热潮,嗥着叫着只想要周震南。

这该死的夏天。

张颜齐刚在心里骂落地,头顶陡然响起一阵嗡鸣;他跟周震南不约而同仰起脖子朝上看,天花板轰然寂静下去,整个客厅只剩下电影画面传来的背景音。

停电了。中央空调像个垮台的戏班子,偃旗息鼓,再也吹不出冷气,哑了。

“怎么搞的…说停电就停电,”张颜齐挠了挠脖子,“这么贵的房租白交了?”

周震南沉默着坐了会儿,扭头命令他,“把你手给我。”

张颜齐疑惑着依言照做。周震南把脸贴上张颜齐光裸的胳膊,满足地叹息,“还是凉的。”

可很快的,张颜齐的人体冰袋就失了宠。等周震南把两条胳膊上残存的凉气烘成热气,便把张颜齐一推,让他坐去边上,别挡着他扇风。张颜齐看周震南拉开领子来透风,心中怎么也生不起这小暴君的气来,周震南像所有出生不久的动物幼崽那样不胜热力,被酷暑折磨出来的无情都让他着迷。
 
“刚才贴过来也是你,现在嫌热也是你。”张颜齐叹气,仍把屁股往外挪,在他跟周震南之间留出空隙,“下一步我是不是就该出这个房子了?”
 
张颜齐埋怨着,语调却是柔软的,比那外头刚硬的烈日温顺百倍,生怕扎伤了周震南。周震南看了会儿那双耷拉的眉眼,兀自呲呲地笑起来,眼睛化作狡黠的两弯,“大头齐,你头都热得更大了。”

室内残存的凉气很快便流失得所剩无几。温度不觉间已攀升几格,周震南被热意蒸得松散,只睁一半眼睛看张颜齐,他半仰在沙发上,被赶来的热气罩着,像一玻璃瓶正在慢慢渗出水珠的牛奶。

张颜齐觉得这场景亲切,小时候门外楼道里的脚步一响,伴着一阵开锁声,过一会儿,那玻璃瓶就静静立在绿色奶箱里。如今,他对周震南的渴望和儿时的渴望之间划上了隐晦的等号,如同命运暗中馈赠的回环。

电还是没来。周震南从一瓶奶化成了一滩白色的热奶油,终于忍不要去厨房冰箱里找能降温的东西。

他跳下沙发来,白的奶油摇身成了白的乳羊,在张颜齐的视线里摇摇晃晃哒哒跑远,带着体温的赤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,留下带热气的白色印记,眨眼又消失了。

厨房里响动了一阵,又回归到悄无声息。张颜齐等了会儿,正忍不住探出脑袋去看,周震南闷着头的声音却传过来,“你喝不喝可乐?”

冰柜里场面壮观,左一排可口可乐,右边被同样数目的百事占领高地,冷冰冰地彼此怒目。焉栩嘉跟何洛洛在昨晚的飞机上开始冷战,从下车到回别墅还在争锋相对,到了半夜急火攻心,两人的碳酸饮料都跟着分了家。

“不喝也得喝,”周震南举着可乐又哒哒朝张颜齐跑来,左百事右可口,“两边偷一罐才能维持平衡,要不然他们就该发现我做贼了。”

周震南靠近张颜齐,把冰镇罐头往他脸上贴。张颜齐抬起眼来仰视他,心说你就是那个偷心贼,可你也是我的夏日玫瑰,我的小羊儿。

冰可乐也到底时效有限。小羊儿被暑气蒸得可怜,缩在沙发上无精打采。张颜齐把烘热了的可乐从周震南手里扒出来,手掌贴了贴他额头,“我出去一趟,去楼下买点冰块———你还要什么,西瓜?”

周震南动了动,把张颜齐的手攥进掌心,顺着他的手指一个个捏,望着他,眼里的光也被热化了,化成漾动的水,“太热了,你别出去。”

张颜齐站起来,“那就什么都买点。”


张颜齐没想到外头是这么个热法儿。刚跟太阳打上照面,背就烫得去掉一层皮,来回十几分钟的路,热气腻子似的往他身上黏。他抱了半个冰镇西瓜,又从冰水里捞了山竹荔枝,还从冰柜里提了芒果,最后问水果店老板娘讨了袋冰块儿,揣着一大堆东西,狗熊一样摇摇摆摆往回走。

一开门,张颜齐就觉出不一样来。仔细一听,熟悉的嗡嗡声又响起来了,凉气在客厅里重新聚积,电力恢复了。

张颜齐松一口气,周震南总算不用再遭罪了。

“南南?”他往里走,把东西全放在桌上,只抱了西瓜去客厅里,顺手捎上一个不锈钢勺。

没人回答,但客厅里传来隐约的其他声音。张颜齐走近了,见周震南盘腿坐在沙发上,见他来了,看一眼,又把目光移开,脸色古怪。

张颜齐摸不着头脑。绕过去看周震南面前的笔记本屏幕,刚看一眼却笑了,“你怎么又看这个了,不是看电影吗?”

可周震南没笑。屏幕上是他们那时比赛的画面,周震南边看着,边把手指含在嘴里一个个的咬,咬出切齿的气势。

张颜齐敛了笑意,凑过身子去细看。

画面上的不是他是谁?那期里他跟女嘉宾针尖麦芒地对峙,末了对方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上一磕,他也不拒绝,倒下去就没再起来。但那都是碍于女孩儿的面子跟节目的需要,这些谁都清楚,可被周震南这么盯着看,一切无意就都仿佛成了关系暧昧的有心。

张颜齐直起身子,“别看这些了,电影不还没看完吗,”他试图把周震南膝盖上的笔记本收走,“乖。”

周震南一把搂住屏幕,藏进睡衣的褶皱里,“这期我没看。”

周震南在闹脾气。没到发明火的地步,可别扭的苗头已经很露骨。张颜齐舔舔嘴唇,衣服里的热汗顺着胸脯流下来,他在脑子里焦急地抓取字句,半晌后憋出一句,“你不也干过差不多的嘛,我们扯平了行不行?”

话音一落他就几乎扇自己几耳光。周震南的脸冻成了一锅冷粥,这下张颜齐真凉快了。

“不是这个么个意思,我……”张颜齐舌头跟着头皮一起麻了,知道自己闯了大祸,可周震南已经一声不吭地站起来,推开他伸过来的胳膊大步向着楼梯口冲。

张颜齐听到地板一路被被蹬得腾腾响,紧随而来的是鸣雷般的关门声。

张颜齐垂着脑袋抱着西瓜,在原地不动站了良久。末了幽幽长出一口气,又搂着那半颗西瓜走到沙发边,一脸颓然地坐下。

头顶响起新的脚步声,有人把门打开了,吱嘎的脚步踩在楼梯上越来越近。

“诶,你没出门啊?”

张颜齐抬起头,翟潇闻站在第二级台阶上,迷瞪着眼睛,头发竖得像根根乱缠的天线。

张颜齐愣了愣,“我以为你也不在。”他以为除了自己跟周震南,所有人都出门了。

翟潇闻朝他走过来,“哟,你买了西瓜啊?你抱着它干嘛…正好我好渴,刚是不是停过电?可热死我了。”

翟潇闻走近了,张颜齐才发现他的t恤前都热出了一小块儿汗渍,脖子后的发根也亮晶晶的。

他默默把手收紧了,把半个西瓜整个儿护住,一手指着厨房,“那边桌上有别的,吃那儿的去。”

翟潇闻怔怔,摸着脑袋去了。走一步回一下头,不解地打量张颜齐和他怀里的西瓜。

张颜齐又要陷入呆滞的状态,楼梯再次被人踏响了。他抬目望去,任豪三两步走到了他跟前,颇有青年企业家的气势,好像正在这栋别墅里视察,过后就要拍板收购,而张颜齐只是他顺道带来的秘书。

“你也在家啊?”张颜齐率先开了口。

任豪点点头,“看股票。”

“好吗?”

任豪摸着鼻子,犹豫着顿了顿,“翟潇闻打鼾太响了,门外都听得见,我只能到赵让房间里炒。”他答非所问,无欲无求的脸上看不出股市的悲喜。

张颜齐懒得再找话,“热不热?我买了冰镇水果,在厨房,可以吃。”

任豪又点点头,把手插进裤袋里离开了。

这下子真清静了。其他人应该真是出门了,刘也昨晚还说过,今天一早要去见个北京的老朋友,顺利的话,晚上带回来跟大家见个面。说这话时,有人拆行李,有人蹲在微波炉前头等吃食,嗯嗯啊啊应两声,多的是心不在焉。


张颜齐绞尽脑汁想主意,想着怎么把人哄回来。

周震南在其他人面前严肃惯了,把几乎全部的活力都发泄给了张颜齐一个人。张颜齐心甘情愿地承接这一切,周震南面对他时精力旺盛,鬼点子层出不穷,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夺取他的注意。张颜齐愿受他的欺负,就像愿被小猫儿伸爪在掌心里挠,甚至胜于周震南在无人的角落里探过头来亲吻他的下巴。单独一起时,周震南胆大妄为又热情,摘了镜头前冷冰冰的白面具,宛转但毫不客气地提醒张颜齐,他们天生是一体。


张颜齐想着想着,却想起何洛洛的那张奖状来。最后一期《宝藏挖》结束,大家都把各自的东西往外带,何洛洛收了奖状自然而然装进兜里,往门外走了老长一段路才发觉不对劲儿,转头看见周震南走在后头,漫不经心的模样,好像只是恰巧出现在那儿,也不知跟了多久。

当晚周震南就把张颜齐写给何洛洛的奖状要来了。

“你不知道他多可怕,”事后何洛洛心有余悸地在私下里跟张颜齐回忆,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,但一直盯着我兜看,我都被瞪穿孔了。”

张颜齐有些尴尬,笑着,听着何洛洛诉苦,不说话,把头发抓得乱哄哄。

他当然知道周震南的厉害之处,在于周震南把仇记到了搬进这间别墅,当晚就要求张颜齐写了张专门颁发给他的奖状,整整写了五个头衔,写完当即贴在了床头后背的那面墙上。

他的小羊儿头一次在台下也像只小狮子,趾高气昂的小狮子满意地看着墙上张颜齐的丑字,脖子上看不见的鬃毛都在跟着耀武扬威。

本该是令人愁苦的时候,张颜齐的却因为想到这画面,不受控地傻笑出声来。



门外的铃声大作起来。张颜齐从沉思里猛地拔出脑袋,但门铃依旧响个不停。

不是幻觉。

大约是回来的谁忘了带钥匙。张颜齐一面高声“来了来了”,一面趿着鞋走去开门。

门一打开,热浪滚滚迎面扑来,扑得张颜齐眯了下眼。等他张开眼睛,才看清门外站了不止一个人,为首的那个汉子比他还高,一见他就跨前一步,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,“哟,好久不见!”

张颜齐愣了。确认了面前的脸好半天,翕动嘴唇出声,“朗哥?”

“哎!”高嘉朗朗声应道,露出前齿洁白的微笑,和前来探亲的长辈似的慈祥,“咋的,不认识了?”

 

真的是高嘉朗。北京的太阳让他变得更黑了点,头发更短了,其他的一概没变。张颜齐望着这张脸,一瞬间如同回到岛上的时光,烈日底下竟恍惚有了海风的味道。

张颜齐连连摇头,“没有没有……”说到一半发现刘也在后头站着,再后边还有两个探头探脑,竟然是焉栩嘉跟何洛洛,忙改口,“你们快先进来。”

“哦对,都赶紧的进来,别傻站着。”高嘉朗立刻反客为主,转身把何洛洛跟焉栩嘉招进门来,又把他俩手里提的袋子接过来,往张颜齐胳膊上一挂,“你把这个拎厨房去————刘也你快进来。”

张颜齐懵着看着几个人走进屋来,刘也在这北京的夏天里居然也是白净干燥的,跟捧东北吹来的雪一样。何洛洛跟焉栩嘉就不那么好过,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,有些狼狈,想来张颜齐胳膊上那两个沉甸甸的袋子没少让他们遭罪受。

张颜齐低头伸着脖子往袋子里瞧,“这些都是什么啊?”

“都是刚买的菜,什么都有,今晚咱们吃火锅。”刘也答。

张颜齐刚想说大夏天怎么还吃火锅啊,翟潇闻和任豪都闻声从厨房里出来了,翟潇闻抹着嘴打嗝,见到高嘉朗一下子蹦起来,冲到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,嚷嚷道,“哥,真是你啊?我好想你啊—————!”

任豪站在一旁,没说话,但显然也有些激动,从裤兜里拿了一只手出来在外面。

“哥你怎么来了啊,我说也哥昨晚上神神秘秘的,说什么老朋友,原来就是你啊。”翟潇闻还在大呼小叫。

“你也哥真这么说啊,”高嘉朗笑得眼睛都不见了,“嗨,我这不是想你们了,正好闲,赶上你们也空,就过来看看!结果路上还遇上这俩孩子,就干脆把他们拉到超市当苦力了。”

何洛洛和焉栩嘉飞快对视了一眼,又立即把目光转开了。可两人之间的氛围显然在渐渐破冰,两张脸都没这么硬了。张颜齐看在眼里,想起冰箱里头那一堆可乐,心想,这倒好,喝完可乐,闹别扭的却成了他和周震南两个。

“其他人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?”翟潇闻问,“咱们今晚上哪儿聚聚吧!”

“今晚不出去,就在家吃,”刘也看谁都像看孩子,除了面对高嘉朗,“火锅食材都齐了,你们爱吃的全买了,就是忘了买火锅蘸酱,我已经让磊子在回来的路上买了。让让说他跟光光逛古着店去了,一会儿就回来,姚琛在给他那只仓鼠买新笼子,说要换个里边有秋千的。哎你们把吃的都拿出来先搁冰箱里头,我怕有些东西过会儿坏了。这儿有毛肚,肥牛,黄喉,哦还有南南的土豆………”刘也把一袋子马铃薯往外掏,却突然停住了,提着袋子的手悬在空气里。他转头四下看了看,脸上露出点迷茫,“南南呢?”

“对啊,南南呢!”高嘉朗一拍大腿,把张颜齐魂都拍出来一半儿。所有人的眼睛突然齐刷刷朝他望过来,张颜齐的喉咙都紧了,抬起手来搓额头,“南南…在房间里呢。”

“都在外边他待屋里头干啥!”高嘉朗不满,“告诉他爹来看他了,”说着就往廊道里走,一边喊着,“南南啊,躲里头干啥呢,快出来吧!”

张颜齐赶紧跟上去,一面冷汗都快落下来:他终于知道他的紧张感从何而来,高嘉朗真当像周震南的爹,现在他犯了错,老丈人却偏偏登门了,他能不紧张吗?他简直觉得高嘉朗下一秒就要剥他皮。

更要命的还在后头。刘也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,跟高嘉朗两人站在张颜齐身后,不动弹了。

三个人面面相觑。

“你干啥看我呀,你敲门儿啊。”刘也指使张颜齐的态度像在指使自己的女婿。

“对啊,你敲门儿啊。”高嘉朗一唱一和。

张颜齐跟个僵尸似的转过去,举起手敲了两下门。

“别烦我。”门里头的人说,听着火气半点没消。

张颜齐软下嗓门,轻声劝哄,“南南,你开开门。”

里头安静了会儿,传来脚踩在地上的响声,张颜齐一听就知道屋里头的人没穿鞋。那脚步带着凶劲,几步过后门被刷得拉开了,周震南吊着眼睛瞪张颜齐,正欲开口,高嘉朗已经迎上去,一把搂住了他,“南南,我可太想你了!”

周震南张着嘴,眼睛睁成两倍大。僵在半空的手好一会儿才缓缓落到男人肩头,吐声道,“朗哥…?”

高嘉朗松开他,拽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。末了嘴里啧一声,“看着又长高些了!”

高嘉朗是意外之客,可也是周震南盼望见到的人。对张颜齐的怒气被高嘉朗的到来冲淡了,周震南的视线和张颜齐在空中交错,顾不上向张颜齐继续传达愤慨。

客厅里的人声渐渐响起来。刘也探出头去张望,回过头来时笑着向身后的几个人招呼,“咱们还是到外边去吧,他们好像都回来了。”

率先回来的是赵磊,后头紧随着姚琛。赵磊拎着一大把琴,一面进屋一面对跟在后头的姚琛一步三回头地三令五申,“下回你再让它跑到我琴上踩,我就————”他把手里的火锅蘸酱朝流理台上一甩,一手叉腰,拿出男高音练嗓般的气势,“就把它下火锅里煮了吃!”

姚琛本就怕热,在大太阳里兜了一圈回来,又被赵磊三言两语说得热汗冷汗一块儿从额头上小溪似的往下淌,毫无士气地嗫喏,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”顺势把手里提的那个笼子往身后藏,张颜齐能清楚地看到里头的黄白相间的仓鼠吱吱叫着四处乱跳。

然后两个人都没声音了。高嘉朗看着他俩,笑盈盈地,“不接着吵啦?”

赵磊笑得嘴角咧上了耳后根,冲上去拥抱男人,刚才的怒气烟消云散。

“你看看我来一趟,结果你们两个两个的闹别扭给我看,”高嘉朗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一旁的何洛洛和焉栩嘉,收回目光时又恰好掠过张颜齐,张颜齐觉得自己脖子后背霎时起立根根汗毛。

可不能让高嘉朗知道了他跟周震南在闹矛盾。张颜齐别过脸偷瞄周震南,周震南靠在流理台上跟何洛洛说话,神色如常,“你别费劲了,今晚就只吃火锅,不做别的菜。”

何洛洛还在辩解,“我上次试过了,蛋饼改良以后真的好吃,不骗你。”

周震南往何洛洛肩上拍了一巴掌,又说了句什么,随后笑起来。他转身朝着客厅走过来,张颜齐想装作不在偷看已经来不及了,视线相撞,周震南凝了凝,把目光错开,擦着张颜齐走过去了。

张颜齐听见周震南在背后跟刘也说话的声音传过来。

他暗暗松出一口气。周震南看着倒没一开始那么生气了,也许他有争取的机会,今晚就把事摆平。

等到赵让和夏之光一起回来的时候,太阳已经落下去一半,金漆似的给落地窗里的半壁客厅上了一层蜜蜡,家具都显得又贵又神秘起来。

赵让戴着顶宽檐边的帽子,想必是从古着店淘回来的,胳膊里还抱了盆绿色盆栽,浑身透出清新憨厚的气质。

“回来路上有个花鸟市场,他一定要去逛,”夏之光揪起前襟的布料来回鼓风,“咱们的局开始没?”

房子里还没有完全落入黑暗,满室的灯都已经亮起来。中央空调的温度被调到最低,大长桌正中的锅子里升起腾腾热气,一半是白锅的鲜香,一半是红锅的泼辣。酒也被摆上了,一摞儿的啤酒山从地上被请到桌上,还有一瓶高嘉朗特地捎的红酒。

“来来来,咱们跟朗哥碰一个先!”翟潇闻带头高举手里的啤酒。

等到所有人站起来向着今天的主角敬酒,每个人都在推搡身边的人,“你过去点儿我跟朗哥碰不着杯了!”场面闹闹哄哄,十分混乱。

“一二三———”啤酒沫在空中炸开,和一声脆响一道,把所有人带回了那个百人齐聚的大岛。那时候谁都还不认识谁,人人都如漂浮在海上的星光岛,孤独而看不清前路,直到命运之手将他们推向彼此,星光岛上才真正亮起星光。

张颜齐望向身边被水汽罩住一半的周震南,他举着啤酒的手腕细软得像花茎。他是张颜齐站在这里的重大理由,张颜齐比初次见他的时候更了解他,比跟他在一起开始的那一天更爱他,信任他。

一阵喧嚣过后,所有人都坐下来展开今晚真正的战斗。

举杯前在汤锅里浸下的肥牛和毛肚都熟得刚刚好,高嘉朗一马当先,夹了一大筷子肥牛,大大方方搁进刘也碗里。其他人忙着夹菜或是下新的菜,焉栩嘉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,总算下了决心似的,捞了勺刚煮好的配菜,放进何洛洛面前的油碟里。何洛洛愣了一会儿,突然脸色泛红,“我说了我不吃内脏,你怎么就记不住?”

焉栩嘉慌得手里的漏勺都摔在桌上,结巴道,“我不是故意的,东西太多了,我一下子没看清………”

何洛洛站起来,把他面前的空碟拿过来,平视他,“你要什么酱料?我给你去调。”

这下子轮到焉栩嘉脸红了,“其实我自己调也行……”说完即悔,恨不得咬掉舌头。

高嘉朗在对面喝一大口酒,高声笑道,“就是这个样子才对嘛!”

张颜齐再三鼓起勇气。前两次都失败了,被周震南雾气里也仍冷白的脸打退了。第三次,张颜齐凑到周震南耳边低声问他,”我再去给你弄点儿辣椒吧?”说完都不敢抬眼来看周震南,抓起周震南面前的酱料碟子就往桌子另一头跑。

等张颜齐拿着红彤彤的碟子回来,周震南轻声说了一句,“谢谢。”

一时间,张颜齐像被放出闸的水那样,从内里卸下了一副重担。他突然感激起刘也的提议来。这个世上,没有任何一种食物能像火锅一样,把所有人聚到一起,肩碰着肩,脑袋挨着脑袋,把羞于说出口的话藏进腾腾升起的水汽中,把不快和误会都煮进鼎沸的汤锅,再喝下肚里。

等所有的东西吃得七零八落,桌上已经躺倒了一片。翟潇闻举杯最早,嚷得最大声,醉得也最快,其他人都摆手不喝了,只有他仍拖着高嘉朗硬要再喝,活似一只喝醉了乱蹦的垂耳兔。高嘉朗起初还逗一逗他,看他真逞上了强,喝得迷糊了还要接着干杯,才让刘也赶紧把杯子收走,再让夏之光把他推进屋里去躺着。

周震南喝得也不少。张颜齐在边上看着,本想劝劝,又怕好容易回温的气氛再冻回去。直到汤锅里的热气不冒了,才发觉周震南把耳尖都喝得通红。

周震南轻轻打了个嗝儿,肩膀跟着一起一耸,在张颜齐的视线里晃晃悠悠地起立,“我,我去屋里待会儿。”然后转过身去,像个企鹅,跌跌撞撞往里走。

张颜齐下意识地赶过去想扶他,起身时把椅子带得在地板上滑出尖响,可刚碰到周震南胳膊,小孩儿陡然扭过头来,可怜兮兮地盯住他,一张嘴撅得老高,“我能自己走。”

张颜齐喉结滑动,“好,行,那你慢点。”

周震南点点头,又背过身去,一摇一摆朝着自己房间走去。

待到周震南消失在张颜齐目所及处,高嘉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“诶,没醉的帮着一块儿收拾收拾吧!”

没醉的有高嘉朗,任豪,焉栩嘉,张颜齐,刘也,夏之光跟姚琛。任豪和焉栩嘉从小跟惯了饭局,闻着酒味儿大,被叔叔阿姨们连哄带骗多了,早已练出了一身本事。其他几个要不就是喝得克制,要不就是酒量好。

张颜齐把盘子从桌上往厨房里撤,间或停下时又担忧地望着里侧的房间发呆。

高嘉朗把手上的泡沫抹干了,在张颜齐肩头拍了拍,“你,跟我来。”

露天阳台开阔又敞亮,晚上已没有白天这样逼人的热浪,是个观星的好来处,只可惜北京的夜晚多半都见不着星星。

高嘉朗率先开了口,“真放不下心就去看看呗。你俩饭桌上就不正常,我早看出来了。”

张颜齐低下脖子,伸手把头发从后头挠到前头。想不出主意的时候他就会这样,一遍遍地捋头发,“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啊,怕他到时候更生气,不原谅我了。”

“多大的事儿啊,就把你搞得这么缩头缩脑了?”

张颜齐支支吾吾的,三言两语把事情概括了。说完后怪不好意思地看着护栏外黑漆漆的夜色,听着一旁的高嘉朗笑倒在栏杆上。

高嘉朗直起腰来,连连摇头。摇几下,嘴里又啧一声,叹出一口气,“这我就放心了。”

张颜齐正在挠脸的手僵住了,“啊?”他不懂高嘉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
“你知道你俩一块儿我担心什么吗?”高嘉朗问,张颜齐能感知到自己现在的茫然表情,一定像个在岳父跟前不合格的傻女婿。

好在高嘉朗没再为难他,“我怕你俩都各退半步,尤其是南南,我怕他有事儿都往心里藏,想要什么也不直说,就一个劲儿咬着牙默默争取。可是两个人谈感情,不是一个人搞竞技,掖着藏着行不通的,光单方面努力也不行。南南这个孩子,肩上担子重惯了,老关注着其他人想要什么,容易把自己往后放。现在他能冲你因为一点小事儿发脾气,我反倒放心了,你在他心里的地位,真的不简单。”

张颜齐半张着嘴,还没从一副傻样里彻底醒来,“那,我现在………”

“别这这那那的了,赶紧把人哄了,隔夜再哄就真难了。”

张颜齐还在迟疑,“那你和也哥………”

高嘉朗恨不能提脚踹在张颜齐屁股上,“臭小子真够啰嗦,还打听起我的事儿来了?知道我和你也哥见一次多不容易吗,还唧唧歪歪浪费我俩共处时光!赶紧把周震南给我哄咯,碗也用不着你洗了,多洗会儿碗我还能跟刘也多待会儿,”说着把张颜齐往屋子里面推,“给我赶紧的啊!哄不好你就完蛋。”

张颜齐踉跄进了屋里。周震南的房间就在左手边,走几步的距离。他酝酿了几下子,正欲上前,低头时突然嗅到了衣服上飘来的火锅味儿,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又像是戳破的气球一样漏出气去。

得,还是洗个澡吧。

张颜齐脑子里纠纷无数,想到东来又想到西,折腾许久,出淋浴还走着神,险些摔倒在地。等到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,被蒸汽和水汽笼着走下楼来时,厨房已经收拾停当了。其他人大概都先各自回房间整理去了,只有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立在厨房里,背对着张颜齐,高嘉朗把脑袋靠着刘也的,说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悄悄话,说了一会儿,抬起手来,轻轻搭在刘也腰间。

就是刘也这样来自北方的一捧雪,被同样来自北方的,由内到外都似火般的高嘉朗给煨热了。这一热,就再冷不下去。

张颜齐蹑手蹑脚走向周震南房间。

房门紧闭着。张颜齐来前已经做好了完备的心理建设,即便周震南轰他出去,这门他也非敲不可。

可他敲了几下,里面也还是无人响应。张颜齐去拧门把手,一拧就开了。

坐在床上的人抬起头来看张颜齐。张颜齐去洗澡的这段时间里,周震南显然也做了相同的事,只是可能过程相对挣扎。刚洗完澡出来的周震南,当真像只出生不久的乳羊那样跪坐在床上,两条腿屈起分折在两侧,头发湿漉漉,鼻尖也湿漉漉,眼尾一层懵然无知,人见尤怜的红。

张颜齐被柔软的巨力击中了。

“我去给你倒杯茶。”他说着就要往门外走,耳后却袭来仓促的阵阵脚步,一回头,周震南正好崴了下脚,直直扑了张颜齐满怀。

张颜齐被撞得连退几步,还未扶稳门边,周震南便急哄哄地拖着他,走到床头立定。他指着墙上奖状上的大字,下达命令,“你念一遍。”

张颜齐看了一眼墙上,那张周震南胁迫他写下的奖状明晃晃地挂在那儿,像它的主人一样无理取闹,又甜蜜驯顺。张颜齐忍不住要笑,可周震南那么严肃地板着醉态朦胧的脸,他又实在不好就这样笑出来。于是便忍着笑意,清清嗓子逐一往下念,“恭喜周震南同学,荣获2019年度:创造营最佳男友奖,川渝地区最体贴男友奖,全国最上进男友奖,全球最智慧男友奖,及,银河系最完美男友奖。”张颜齐道,“特发此奖,以资鼓励!”说罢噼里啪啦鼓起掌来。

可周震南一点没有高兴的样子。他看着张颜齐鼓掌,眼睛都更红了一圈,“我都那么多最佳了,你怎么还把大头往别人肩上靠?”他的声音跟火锅升起的雾气那样水濛濛,“张颜齐,是不是我还不够行?”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“我都已经…很努力了。”

张颜齐的手凝住了,向下垮成一道弧线。

他向前几步,去揽周震南的肩,想把他揽进怀里。可周震南不遂他意,支开他的手臂,反攀住他的肩头,仰起脖子摸索他的嘴唇。

吻到周震南的那刻,张颜齐心想,周震南就像是含羞草尖上含了颗珍珠。他是白的,冷的,只在面对他的时候冒出热气,变了颜色,变成夕阳下面海滩上面的珍珠,潮湿,泛红,静静地羞得退后到叶子当中去。张颜齐总能想到办法,把那两片藏羞的叶子剥开,让里面的人赤裸。许多人都想要他,但他只对他一个人松口,坦胸露怀,露出软肉。

张颜齐的手从湿漉漉的发尾一路抚到白生生的脖子,折返回来,在饱满的耳垂上肆意揉捏。周震南起初还向后缩,可张颜齐哪能由得他想来就来,想去就去,把人勾在怀中,任他在凉爽的屋子里也如在炎炎夏日里的冰棒,慢慢地融化,化成一滩甜水。

可这吻也并没有把周震南吻醒。被松开后的小羊儿更糊涂了,看到张颜齐的第一句便是,“你不是出门买水果去了?”

张颜齐又想叹气又想笑。满怀的爱怜和潮水一样盈满,他拿大拇指刮蹭小孩儿的脸颊,“那我给南哥去拿,南哥在这儿等我,行不?”

周震南这回听进去了,点点头说好,又兀自走到床边坐下,双手摆平在膝上,一副乖乖等候张颜齐回来的模样。

张颜齐在厨房里找了老半天,最后只找到垃圾桶里一堆黄黄紫紫的果皮。翟潇闻真能吃,把张颜齐买的水果都毫不客气地消灭光了,最后张颜齐只在冰箱里翻出那抢救下来的半个西瓜。

他抱着西瓜进门,周震南已经靠在床头招呼他,“你快来,电影都放一半了。”

好嘛,周震南喝醉酒后的记忆倒退回去,现在停留在了张颜齐出门前的阶段。张颜齐看着那部播到一半的《独自等待》,终归按捺不住坏心,戏弄周震南道,“南南不接着看《创造营2019了》?”

周震南斜着他,面带不悦,“你在说什么?哎你能快点过来看不,别跟我说话,影响到我了。”

张颜齐还能说什么,当然是连声道好,举着半个西瓜坐去了床沿边。

他本想让周震南靠着自己,看得舒服些,却不料一坐上床,周震南就伸长手臂,不由分说地将张颜齐的脑袋往自己肩头摁,恐吓,“敢随便抬头你就完了。”

得,忘了什么都没忘这个,这醋是得吃到明早睡醒了。张颜齐肚子里盘算,他还得连夜准备一份保证书,到时候给周震南朗诵一遍,双手高举起誓,往后绝不再犯。一面想着,一面用不锈钢勺挖出红艳艳的冰镇瓜瓤来,送进周震南口中。

周震南喝醉了酒话还多,从中途一路点评下去,直到电影结束。龚蓓苾演的李静给了夏雨演的陈文无数次机会,可陈文还是没把“留下来”说出口。他心里惦记着李冰冰演的刘荣,就像每个男人都爱把梦中情人的一处美延展为全部的完美,一头扎进幻想塑造的泥潭里醉生梦死。

陈文眼睁睁看载着李静的火车驶向远方,这一走便永不再回头。屏幕上打出了演职员表,张颜齐把笔记本合上了,小心从周震南腿上挪下来。

“张颜齐,”周震南突然出声,“如果我在那个火车上,你会不会让我别走?”

张颜齐知道他这又是醉话。他把粘在周震南嘴唇上的一颗西瓜籽拈下来,手指轻柔地在他眼眶下打转,“我不会让南哥有机会坐上那种火车的。”

“那你也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等吧?”

张颜齐倾过身去,把周震南的脑袋轻轻揽到后背。他轻得像朵云,又热又蓬松。夏天还远没有结束,他却提前成熟了,都赖张颜齐。

 

 “也不会让南哥一个人在原地‘独自等待’的。” 
 
周震南不依不饶,尽管声音里透出来的倦意已经快把他泡化了,“张颜齐………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。” 
 
张颜齐把他从怀里推开,周震南的眼皮困得和下眼睑亲密相触。张颜齐把他怀里挖空了的半个西瓜小心翼翼取出来,伸出手将周震南垂落的头发抚上额头,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,“爱你,永远都爱你。” 
 
周震南的喉咙里溢出笑来,就像幼兽在得到关爱时发出餍足的低鸣。他在合上眼睛前嘟囔了一句,又轻又模糊,可张颜齐还是捕捉到了。 
 
我也是,周震南这么说。 
 
张颜齐走出门去,客厅里的灯全暗了,只留下一盏顶灯幽幽散光。他信步走到落地窗前,赵让新买的盆栽被搬到了一角,和夏之光的妖娆花齐头并立;赵磊的吉他静竖在墙角,一米开外是姚琛给仓鼠安的新家,小东西想必也随夜色正在酣眠。张颜齐推窗出去,外头竟出了点月亮,隐在灰云后,倒也别样怡人。自然光自穹顶落入底下的水池,波光粼粼漂浮;车轮声与喇叭声穿过城市,快速而来又快速而去。 
 
北京城里的夏夜,有一些事物在慢慢苏醒,另一些在沉沉睡去。 
 
张颜齐回到房里时,周震南已经落入安眠,张开手臂将头埋进臂弯划出的领地,好像离家又归巢的幼鸟。张颜齐轻手轻脚地靠拢,展开双臂划出更大一个圆圈,安定周震南在没有危险的范围里。 
 
他垂头亲吻他,额前初生的细小绒毛,鼻头,脸颊,确保力道不会令沉睡中的人苏醒。 
 
周震南会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醒来,或许他不会记得这个晚上的故事,但张颜齐会永远铭记这个异乡的夏夜。他庆幸自己只把酒喝一半,剩下那半杯,他低头一吻便会醉。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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